第九章 共谋(一)(以前的文都在主页里)
雍城,是秦国的旧都,商鞅变法时,将秦国的国都迁往咸阳。但雍城依然是秦国历代储君加冠的神圣之地。雍城依山傍水,除了不怎么广阔难以伸展,都是个得天独厚的公室国府。雍城有秦德公修建的大郑宫,秦惠公修建的蕲年宫。当商鞅变法,秦国渐渐强大起来后,又相继在雍城建起了不少的宫室,但论及地位,还当是大郑宫和蕲年宫为正宗。
这年正是秦王嬴政八年,嬴政二十一岁,即将是加冠之年。当吕不韦发布了《请秦王加冠亲政书》后,咸阳城的情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。
现下的嫪毐满心只有弑君扶幼子,立马与赵姬发出同署的特书:开春时赴雍城,居蕲年宫,择吉冠礼。
这是一次试探,关于政权之间的试探,而试探的对象,正是嫪毐和赵姬。嫪毐如今与赵姬已是私生二子,对于嬴政来说,是一个巨大的威胁。
“嫪毐,要在蕲年宫杀我。”嬴政站在章台宫前,负手说道。
“王,王如何知道?”吕不韦并不知嫪毐和赵姬生有二子,惊得破天荒口吃了。
“一接此书,蕲年宫三个字,便让我感到了杀戮。”嬴政眼眸淡淡地扫过在案上摆着的那份特书。
嬴政望着吕不韦有些疑惑的脸,冷声道“嫪毐有子。”
吕不韦如同被雷劈了一般,片刻后感到的是骇人的寒冷。
他都不知道的事情,眼前的这个年轻秦王却是了如指掌。
蓦然之间,吕不韦在这个年轻的秦王的身上,感觉到了一种锋锐无比的洞察力。
自古以来,虽说也有人弑君称王,但毕竟是少之又少。若是嫪毐杀了吕不韦,自己做了摄政大臣,倒也可以理解,但若是有了和赵姬和他的儿子,那便是要杀了秦王,扶持私生子为秦王了。
于是嫪毐的行径也不奇怪了。
上将军蒙骜的病逝,眼下嫪毐将反,让吕不韦第一次感到了无力。
嫪毐如今虽说是在行摄政之权,但大多数的文书几乎都是集中于两事:其一擢升亲信,二是联系六国,与其交好。
这对于秦国来说,是很不好的信号。
“如此乱局,仲父置之不理?”嬴政突兀道。
“有心无力。”吕不韦叹道。
嬴政静默片刻,道:“以仲父之能,岂有无力之理?”怕是在权衡,权衡哪一方才最符合吕不韦的利益,“顾忌与太后情谊,顾忌将来嬴政翻云覆雨,顾忌蒙氏。于是仲父决定静观其变?”
面对嬴政的直白,吕不韦静默了。
嬴政扑地一拜:“请仲父以大局为重。”
吕不韦慌忙扶住嬴政,缓缓道:“君上不必如此,本应是老臣职责所在。眼下,君上只记得八字:晦光匿形,欲取故予。”
嬴政目光一闪:“仲父是说......助长嫪毐野心?”吕不韦点头道:“后发制之,必能除根。”
嬴政长吁一口气:“仲父之言,嬴政茅塞顿开,嬴政告辞。”
于是在二月初,嬴政只是带了随行大臣,离开咸阳,奔赴雍城,准备加冠之礼。嬴政的车驾行到距离雍城数里的小县时,便扎营歇息。
嬴政接受完当地官吏和氏族的拜王之礼后,随行的赵高下了熄灯禁客令,任何人勿扰秦王歇息。嬴政进入后帐,换了身轻便软甲,默默地伫立在幽暗处,待到二更之时,才孤身一人直奔行营后的一个小山包。
“君上。”山坡萧疏的丛林中闪出一个黑影。
“蒙恬!”嬴政低呼出声,两双年轻修长的手已是紧紧地握在了一起。
“已是办妥,两千骑士已在蕲年宫暗处。”
“王翦将军那里如何?”
“事有蹊跷:一道秘密兵符到达军中,指定王翦将军的五千亲兵随时待命,违令者格杀勿论!连暂代上将军的桓龁将军,也不知那兵符的来路。王翦将军一时之间也是无法脱身,加上原本蕲年宫的守卫,多半是岌岌可危。”
“不管如何,只要王翦还在军中便好。
“正是。”
嬴政心知如今真正有性命之危是他自己,而蒙恬有的是选择:“若你我还得再见,便是这次赌赢了;若不再见,你去兰陵投奔荀子,嬴政,来生再去找你。”
“......”蒙恬怔了片刻,一把揽嬴政入怀,急忙吻住嬴政,很短的时间便分离,哽咽道:“还有的,等我回来再还,我不会出事,你也不准有事。否则......”
“否则你造反吗?”嬴政笑嘻嘻地说道,但在一片暗黑朦胧之下,他却是流下了两行清泪,强忍着内心的痛楚,心知若是这次若是失败,等着他和蒙恬是永别。
蒙恬会背叛我吗?
当然不可能。
“不移,不易,不离,不弃。”蒙恬低吟道,离开前在嬴政的额上落下一吻。转身大步下了山坡。
蒙骜临终前叮嘱蒙恬的,一是两千精锐骑士,二是可调动军队的小兵符。但至于那两千骑士是如何的精锐,又是如何的交接,蒙恬都没有告诉嬴政,但出任何的差错,都与嬴政无关。蒙恬的私心很简单,就是尽最大的努力,将对嬴政的伤害降到最低。至于后事安排,却是全数交予王翦与文信侯舍人,曾经的同学——李斯。
去冬,蒙恬秘密离开了咸阳,没有了消息。嬴政猜测蒙恬必是有自己的打算。对于一个没有权力的君王面前,蒙恬作为蒙氏未来的总领人,没有必要去倾尽自己的一切去为他效劳。君择臣,臣亦会择君。嬴政不会去勉强蒙恬,让他悉数说出蒙骜临终前的所有安排。
而其中的缘由,赵高已探查的一清二楚。
蒙恬去了大草原,寻找曾经的一位牧马将军,将如今的朝堂情势娓娓道来,孟西白三族将士纷纷被燃起了怒火,争先要随着蒙恬回咸阳,手刃嫪毐。
蒙恬当即决定遴选最精锐的三千骑士,人各两马。带足干粮,在蕲年宫设下埋伏,等待着秦王的命令,这支军队的存在,只有蒙恬,嬴政还有王翦知晓。
直到四更时分,嬴政才匆匆回到行营。
嬴政摸黑躺在了卧榻上,心中起伏难平。
那块控制着王翦大军的兵符从何而来?是赵姬吗?还是长信侯嫪毐?亦或是文信侯吕不韦?
现在的嬴政心里充斥着猜忌,甚至在怀疑自己是否不再信任蒙恬。嬴政是秦王,是一个手中没有权力的秦王,他可以百分百的信任蒙恬,但他不信任的是蒙恬之外所有的人。他不能百分百的认定除了蒙恬之外,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安排,所以他要保证自己了解来自方方面面的信息。
嬴政心下烦躁,翻来覆去地合不上眼。
直到五更,心事重重地梳洗后,大号悠悠响起,秦王的车驾又辚辚的朝着雍城方向而去。
直到午后时分,秦王嬴政才进入了古老的蕲年宫。但让随行的纲成君蔡泽最不满的,却是那自称秦王假父的嫪毐的态度。按照礼法而言,嫪毐应在雍城外的三十里处专侯王驾才是,而当秦王一行人到达雍城一里外时,都不见嫪毐的影子。蔡泽大为恼火,便禀告嬴政要亲自入雍城,请长信侯嫪毐来接见秦王嬴政。
嬴政却只是淡淡一笑:“雍城乃我大秦宗庙之地,我回我家,要他来接什么?不妨事,我们直接去雍城,他自然会派人来的。”
年轻的秦王都如此说,作为三代老臣的蔡泽也不好再说什么。
直到进了雍城,才有一老隶前来宣读长信侯的竹简,让嬴政先去蕲年宫等待几日,再拜见长信侯嫪毐于太后赵姬。
“君上何故如此放纵那长信侯?君比候大,即使是老臣来着雍城,他嫪毐也得前来拜见!更何况是您。”蔡泽望着那老隶策马离开的笨拙身影,愤愤道。
“既来之,则安之。”嬴政笑道,使了个眼色,蔡泽了然。
待到蔡泽各人皆在那蕲年宫安顿下来后,嬴政才带着赵高和王绾在空荡荡的蕲年宫巡视了一遍。嫪毐顾忌派出内侍侍女会将消息走漏,自然不敢派人手留在蕲年宫,清幽的蕲年宫倒是成了嬴政安插人手的绝佳地点。
论地利,蕲年宫占地千亩,内宫有庭院二十余座,林木葱茏,花草茂盛。与内宫不同,蕲年宫外围的城墙看似灰蒙蒙,毫无气势,但却是坚固无比。由骑士化装而来的三千内侍,加上蒙恬安排的人手,以及嬴政秘密调派的王城武士,也有七八千,只要粮草充足,嫪毐想要攻破这蕲年宫也是难上加难。
蔡泽连夜清点了府库的兵器,至少有三万,只是弓箭还是个问题。王绾道:“何不以起炊烧柴之名,我们动手削制,一个月倒也可以抵得上一两万。”嬴政赞许道:“好,我与纲成君周旋,此事你去办最为妥当。”
直到三月,王绾来报,已是制成二万多的羽箭。而那嫪毐却是将加冠之礼一拖再拖,嬴政也不理睬,自知拖的越长,他便能准备的越加充分。咸阳那边每日皆有长信侯送来给嬴政过目的政事,直到传来了文信侯的文书,只简单一句:咸阳如常,王可放心。
嬴政明白,吕不韦在告诉他:咸阳无后患,他可全力应对嫪毐。
如今的雍城陷入了僵局,是嫪毐和嬴政之间的僵局,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。
直到四月,嬴政收到了来自咸阳的一道密令:
老庶长赢贲封为昌文君,可开启王族与黑冰台的密军。
这则密令对于嬴政而言便是一根救命稻草,而问及密令从何而来,嬴政才感叹先父的远见。
嬴异人弥留之际,担心嬴政年少,无法应对突发的国乱,便下了一道密旨予吕不韦和赢贲:嬴政冠礼之年,封赢贲为昌文君,有三万嬴氏敢死之士愿誓死效忠嬴政。
但是昌文君却是不知雍城之事,而赵姬和嫪毐亦是不知赢贲封君之事,但在即将前来雍城朝臣文书竹简上却是有“昌文君”之号。
封君不告雍城,却在朝臣名单里有了昌文君赢贲,吕不韦何意?
嬴政目光一冷,一把揪下胸前的玉佩,拍在前来禀告的特使面前,“此为秦王之令,给我把那竹简上昌文君的名字刮了。仲父那里我自会解释。”
特使略一迟疑,还是拿起刻刀,刮了起来。
吕不韦此举,无非是为了遏制嫪毐,避免真的发生混战。但在嬴政看来,唯有全歼嫪毐才可绝后患。
把在王族里最有权威的赢贲推出来,若是嫪毐提前察觉,杀了赢贲灭口,王族岂不是乱成一锅粥?嬴政的最后的希望也会随之泯灭。
吕不韦,别有一番心思。而这心思,让嬴政很是不满。
嬴政一副肃杀之气,确是镇住了蔡泽。
“君上之意,如今怎么应对?”王绾适时的问了出来。
“日夜收拾防卫,随时血战!”嬴政狠狠地拔出腰间的孝公之剑,严肃道。
“君上,不怕死?”蔡泽惊道。
“怕又如何,我难道还有什么退路吗?”末了,嬴政苦笑道。
希望那个现在不知在何处的人,安之,慎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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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是《大秦帝国》同人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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