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阳谋》第十五章 法不可弃，民不可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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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章嫌隙https://yuwuhen121.lofter.com/post/1f80239d_12b10f50f
第十三章解封https://yuwuhen121.lofter.com/post/1f80239d_12bf9f01d
第十四章河渠https://yuwuhen121.lofter.com/post/1f80239d_12c275719
秦王十一年冬，旱情依旧没有减轻半分，今夏赋税也依旧没有着落。
嬴政一行正从泾水秘密赶回时，正遇上了兼程赶来的蒙恬马队。嬴政一路上都在沉思，并未多话，见到蒙恬也只是对视了一眼，一挥手吩咐连夜赶回咸阳。
一入得章台宫，只留得了蒙恬，王绾，赵高三人。嬴政便快捷利落地吩咐道：“王绾快去召太仓令大田令前来议事。蒙恬不必走， 留下参议。小高子立马奔赴泾水河渠，只问李斯一句‘赋税之事如何能解’？我自先去冲洗一番，蒙恬书房等我。”
一连串话∶，嬴政已是匆忙拐去了浴房。
蒙恬独坐在书房，轻声遣退了进来煮茶的侍女，自行煮上了那壶驱寒的酽茶，茶水在壶中滚着，蒙恬依旧心绪不定。
赋税是现在压在众人头上的一个深刻而严肃的问题。就实而论，秦国已是两年连旱，那些种下的种子出了苗不到一尺，十有八九便要旱死，老秦人能吃饱饭都是勉强，若说是赋税，那怕是比登天还要难上几分；但若是免税免赋，却又坏了国法。秦国一直以法||为国||纲，若是这时突然变了法||度，不但被山东六国嘲笑，更是为秦法埋下了一个可怕的祸根。
法||变了一次便会变两次，直到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局面。那时甚至会动摇整个秦国的根本，带来亡国之灾，这绝对不是秦国君臣想要看到的。
到底是“民”还是“法”？
蒙恬揉了揉眉心，国仓的粮食在修建河渠已是去了一半，想起还在军营里的父亲和幼弟，若此时山东六国合纵来犯，那些粮食何以支撑蓝田大军？
“蒙恬，想什么如此出神？”嬴政裹了大裘散着湿发走进了书房。
“赋税之事，何其之难？”蒙恬叹了口气，提起茶壶为嬴政斟了杯热茶。
秦国几乎每年都会遇上大风期，再加上秦国的沙土本就多，那风一吹便扬起漫天的风沙了，遇上干旱更是雪上加霜，光是今年入冬后，一阵风吹来，在咸阳路上走的好好的便能被沙土糊一脸，老秦人在冬季自然是能少出门便回少出门，可惜嬴政那个欢脱的性子在宫里是待不住的，有时还要因为公事而出城，方才又是从泾水回来，必是吸入了不少的风沙。嬴政前些日子便大病了一场，入了秋常常会咳嗽不止，有时连嗓子都要咳哑了。蒙恬也曾问过太医嬴政的病症，太医只是留下了四个字：表寒里饮。
嬴政稍稍忍住嗓子里的痒意，接过热茶饮了一杯，方道：“若是天下之事都是容易办得，还要你我作甚？”
蒙恬望着眼前这个潇洒人，问道：“你有对策？”
“目下没有，但总归会有的。”嬴政放下茶碗，笑嘻嘻地轻轻扣了扣书案，示意蒙恬再斟上一杯。
“等于没说。”嘟囔归嘟囔，蒙恬拿起茶壶又斟上一杯，复又抬手拿起一方绢布帮嬴政擦起湿发，又是吸了尘土，又是披着湿发，这人都多大了还不会照护自己？
“蒙恬，那个啊......”嬴政才刚刚开口说了几个字，蒙恬便知他何意，冷声道：“我方才来时已是吩咐太医了，晚上睡前一碗药汁，没得商量。”
“真的没有？”嬴政不死心的追问。
“没有。再多话，加一碗。”蒙恬又为他斟上热茶。
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廊传来，嬴政道：“先议事，听听太仓令大田令怎么说。”
待到众人就座，嬴政扣着书案道：“赋税之事，两位老令可有什么思路？”两老令皆是对视一眼，欲言又止满脸憋了个通红，嬴政淡淡一笑，不再为难他二人，笑道：“左右为难，死局无解，可是？”
太仓令一拱手：“这税是该免的，但，自从那泾水河渠开工，一百多万民工大吃储粮，库存已是减少了一大半。若是再无甚税入，到了明年，官粮，军粮皆是无法保量。”
“那若是明天还是没有丰收，仓储还能保住多少军粮？”蒙恬追问了一句。
“至多十万，不得再多了。”太仓令脸色又是红了几分。
“那各个郡县又有几多存粮？能否保障边军粮草？”
“杯水车薪。”太仓令叹了口气。
众人皆是陷入了默然中，嬴政只得到：“若是明年又是大旱一年，开放王室禁苑，允许秦国民众入山觅食，可保关中度过荒年？”
大田令思忖道：“自是可以，但这也是违了我秦国法度，同样是个死局。”
嬴政笑道：“那也就是说，即使再旱上一年，老秦人不至于饿死！”
太仓令只道“老臣以为，眼下秦国之难不是无路可走，而是法令相阻之顾。敢请君上召开执法六署会议，斟酌法令权变之事，如此一来才能放开手脚。”
嬴政沉吟片刻，只道：“长史先去知会一声老廷尉，若有方略再议。”王绾行了一礼便急忙走了出去，两位老令见长史已是离案，秦王也是无话，只得告退。
蒙恬等那阵脚步声远了，走到秦王的案前，俯身低声道：“君上明知老廷尉不会同意更法，为何还要命长史去？”
嬴政淡淡一笑：“你好生想想，若是秦国真的走上绝路，安民还是奉法？”
“君上想变法？难道此时秦法无助于秦国之难？”蒙恬惊道。
“不是我说的，更法之人说的。”嬴政道。
“君上方才的意思是，万一绝路，安民大于奉法？”蒙恬盯着风灯说话。
“万一之策，秦国眼下之情景，不得不防。”嬴政只是摆了摆手，轻轻地咳了几声。
“纵然万一，秦国也不能往更法的路上走。”蒙恬又补了一句“尤其是在如今。”
嬴政猛然一惊，深深地一声||喘||息，才明白蒙恬的意思。
秦国自从商君变法后已是延续百年的法度是不可能改变的。
更法必会使得整个秦国的统治集团进行一次大换血，也必会惹来那些秦国老贵族的不满。商君变法时便引来了秦国几十余年的不太平，原因很简单，那便是触动了老贵族的利益，而商君变法时形成的新贵族在如今却也是变成了老贵族，这些人也同样拥有他们的利益。贸然变法，在秦国朝堂上又是一次风云巨变。而如今的战国局势比起商君那时更是大有不同，如今秦国的任何风吹草动也更是瞒不过山东六国，遇上这几年秦国大旱，若是山东六国再次合纵抗秦，秦国便真的是走向末路了。
嬴政冷静地点了点头：“提醒的好。”
蒙恬转过身，立于灯影中望着他：“可如今会议已罢，只待决断。”
“不！还有机会。”
“君上是说，李斯？”
“赵高还未曾回来，李斯的话还未等到。”嬴政的眼眸又亮了几分。
“也罢，”蒙恬出去低声吩咐了几句，转回来说道：“今夜我不回府，只在此等李斯的话了。”
嬴政分明看到了他脸上的淡然，这是蒙恬犯倔时的脸色，揶揄道：“你疑李斯之才？”
蒙恬脑子一热，差点被嬴政套出话。硬生生憋回跳到嘴边的话。
嬴政看他脸色有异，哈哈笑道：“人各有能，不服不行，尚且等着吧。”蒙恬见他眼下一片青色，便想劝他歇息片刻，但转念一想此人和自己是一个倔脾气，等不到个消息怕也不愿意歇息，只得出了书房，接过方才吩咐送来的公文，坐在嬴政对面的书案旁批阅了起来。
两人一夜未有对话一句，皆是行笔如飞，除却王绾进来添了一次灯油，又抬进来一次公书，两人皆是未见任何人。
王绾本可在四更前离开王城，琐事尽可交由当班的官署处理，但今日事出特殊，心知嬴政等到李斯的话必是还有要紧事务，故王绾也守在外厅，心想着书房里的那两位都是一路的倔脾气，生怕那两位打起来。怀着一种忧心又是疲惫的心，王绾一边梳理书卷，一边留意书房外的动静。
到了五更时分，王绾才听到殿外一阵马蹄声，急忙走出遥遥问道：“可是赵高？”
“正是！”赵高已是下马奔进殿后的书房，王绾急忙也跟着进了书房。
“李斯上书，蒙恬你来看。”嬴政向蒙恬招了招手，目光却没有离开案前的羊皮纸。
王绾望着赵高浑身泥土满身大汗的样子，低声一句：“先去歇息用饭，这里有我和咸阳令。”赵高只是看了他一眼，并未理睬，直到嬴政首先看完了那羊皮纸，抬头道：“小高子去歇息罢，这里无你事了。”赵高才领命而去。
“如何？”嬴政望着蒙恬笑道。
“君上果然没有看错李斯，的确绝妙。”蒙恬也是笑，颇为无奈：“是臣低看他了。”
李斯的上书很是简短：法不可弃，民不可伤。臣之谋划：荒年赋税不免不减，然则可缓；赋税依数后移，郡县记入民户，许丰年补齐；日后操持之法，只在十六字：一歉二补，一荒三补，平年如常，丰年补税。
“我等只在免、与不免中打转，如何便想不到个缓字？”王绾也笑了。
嬴政笑后，严肃道：“既是如此，那便麻烦长史拟份王书了，就按照李斯的‘法不可弃，民不可伤。’拟，明日中午再召大田令和太仓令来商议。”
王绾接过那张羊皮纸，道：“此事交予臣就好，君上好生歇息就是。”
待到王绾和前来带走公书的官署们尽是离开后，蒙恬笑道：“那我也先离开了，你好生歇息。”
嬴政一把拽住他，“药我也喝了，你倔也犯完了，你好歹有点表示吧。”
蒙恬不易察觉地摸摸身侧的细长木盒，笑道：“要我哄你睡觉？嗯？”
嬴政已是解开外衣，躺在书房南边的小塌上，整个人埋进被子里，只露出半边脸在微弱烛光里映的异常的俊朗“不如给我弹个秦筝吧，随便什么歌都行。”
蒙恬不禁失笑：“今年多大了，还要小哥哥来哄你？”
嬴政一本正经道：“下个月便是二十五，你都二十七了，该喊声老哥哥了。”
蒙恬只是颇为无奈摇头，还是架起了秦筝，轻轻地抚出清幽的音调，缓慢不失节奏，嬴政本还想和他调笑几句，却也耐不住疲惫合上眼眸陷入梦里。
只是不久后有淡淡的温度扫过他的半边嘴唇。
等到嬴政睡到午后，蒙恬早已离开了，神清气爽地穿好衣服，才望见昨晚书案上摆了一个细长的木匣，正是蒙恬留下来的。
打开后，里面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什，是蒙恬做的一只大狼毫笔。
蒙恬明明是出身将门，却是能弹秦筝，还改良了之前的毛笔。
经他改良后的毛笔的确是好用了不少。
手抚上微微泛凉意的笔管，感到有细小的纹路在指尖摩擦着，嬴政才发现蒙恬在上面刻了字，字字刻的深刻，却又豪放不已。
他甚至还能想象到蒙恬在刻字时认真的模样。
八个字，正是老秦人口中《无衣》里的最后八个字。
修我甲兵，与子偕行。
【注】史书上没有记载秦始皇的具体死因，没有记载他所患的疾病，我只能杜撰他是在年轻的时候就有病根了，“表寒里饮”是中医的说法，西医说法就是支气管炎。本文设定是因为吸入过多的粉尘，而引起的慢性支气管炎，多发病于秋冬两季，症状就是一直咳咳咳咳咳咳咳咳。。。。。。因为我就有慢性支气管炎所以知道的稍微多那么一丢丢，所以希望大家在寒冬季节遇到大风天一定一定要带上口罩！！！实力证明我不是鸽子！我更文了！！！！哈哈哈哈哈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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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是孙皓晖先生所著《大秦帝国》同人文，部分内容取自《大秦帝国》
